第二章 任务

  忽然,远处传来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喧嚣声,勾连着漫天飘落的黄纸,在远处黑诡的浓雾中铺出一条道来。

  游戏,开始了。

  马叔一瞬间绷直了身体,“这是在给我们引路呢。游戏世界白天比夜晚要安全,我们走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任务地点提前调查,要是半夜才赶到,就遇不到人,全是诡了。”

  马叔催促着,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而是盯着边祀。

  边祀不想走在前头趟雷,可形势比人强,抿了抿唇没说话,双手捏着拳头,大步朝前走去,倒显得气势昂扬。

  最差不就是一死吗?人生就像被强奸,如果无法反抗,那就享受吧;如果有机会反抗,那就阉了它!

  脚下是乡下最普通的土路,坑坑洼洼,混着零星的石子,村庄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上个世纪的风格。

  时间在脚下流逝,黑诡的太阳坠在远方山峰的树梢上,天空对称的另一侧,一轮白金般的弯钩在晚霞黑红的遮挡下隐隐绰绰。

  钟鼓磬钹铛还有木鱼各种器乐声音交替混杂,为首的高功法师身着黑袍,青龙在金色的海浪间翻涌,仙鹤的长羽泛着金色的光泽,道长神情肃穆,念着度人经。余下几个黑衣小道士敲着道乐附和着,幽婉迤逦的经韵有些沙砾,像麻绳磨着棺材。

  追悼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好似一场超度仪式的伴奏和声。

  “可惜了,可惜了。”

  “她爸妈都把她养这么大了,结果白养了。”

  “是啊!平常成绩也好,认真读书,是个好孩子,不像她弟弟贪玩,成绩比他姐姐当初差多了。”

  “可不是,弟弟读书没指望的,这丫头可惜了,还是大人没教好,放学不直接回家,跑去水库游泳,可不就出事了嘛!”

  黑红的太阳快落山了,席面已经摆上了。马叔不知道去了哪里,边祀混在人群里分析情况。

  亡者是一个女孩,刚上初中。今天下午放学回家途中在水库里游泳,也许是抽筋了,附近又没有人,好容易有路过的看到旁边的书包,去捞一捞,人已经沉下去没去了。这就是她的葬礼。

  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真是可惜啊,生命的无常,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面对命运的安排,在下一秒死亡或是继续活着。

  边祀叹一口气,巴掌伸进屁股兜,遮遮掩掩拿出属于自己的游戏ID卡,巴掌大小的硬卡片,说不清是什么材质,薄极了,还没有一根刚出生婴儿的发丝厚,但拿在掌心完全不会弯曲变形,黑底红字,尤其是那文字,好像流动的血管。

  编号:I44

  等级:0

  技能:预见

  ——你能预见的,是必发生的事情(待激活)

  通关成就:无

  备注:新手区考核中!

  很好!边祀要抓狂了,好不容易在恐怖游戏当了预言家,怎么还是封锁状态,这也没说怎么激活啊!新手区考核又是什么鬼,不通过就死吗?

  边祀的心情瞬间糟透了。

  翻过卡片另一面,啊,只有黑红色的太阳图案,再无其它!边祀没瞧出什么,手指无意识擦过太阳。

  好似被擦去了隔膜一般,那黑红的太阳浓烈的仿佛要挣脱卡片的束缚跳出来,变成活的一样,注视着边祀。不,是边祀注视着太阳,眼睛也似被太阳烧灼了一般,边祀想要转动眼珠子,但瞳孔就像被黏上融化在了太阳上一样。边祀拼命想眨眼,可眼睑如同被水泥封住。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暴起,就像虫子在往瞳孔里钻去。

  一滴血泪难以抑制地涌出,正巧滴在卡片上,太阳平静了。

  一切都平静了。

  卡片还是那张卡片,太阳图像还是那个静止的图像,那滴血泪也消失了,只是太阳红色的轮廓愈显光辉。

  马叔在村民们的边缘,盯着边祀的一举一动,只看见他掏出了游戏卡,可惜手掌挡住了,不能看到上面什么内容。

  马叔没有骗边祀,他确实是第一批的老玩家,可是游戏第一次开始就是在一天前,他也只玩了一次。

  他的技能是伪装——所见到的,皆可变化。

  在第一场游戏里,他知道自己的技能后,就在白天尝试着杀了一个面容年纪和他有些相似的村民,伪装成他的身份。没想到太阳下山后,那人竟然变成了诡异追杀他,他拼了命的逃,也是那诡异运气不好,竟然追杀他的途中被一个厉害玩家干掉了!

  被伪装对象死亡,他成功取代了那诡异村民,伪装技能激活成功,还获得了那个诡异村民的能力。他就这样一直混在夜晚诡化的村民中也不被察觉,直到游戏结束。

  一个玩家一个月只需要也必须要完成四次游戏,而他之所以今天就跟着第二批的玩家进来,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伪装诡异成功后获得了诡异的能力,那如果他伪装玩家成功,是不是也能获得其他玩家的技能?

  想想第一场游戏那个在他无力反抗诡异伤害时,就能轻松反杀诡异的玩家,那该是多强大的技能啊!如果他能得到。。。。。。

  不过一想到游戏结束,他只干掉一个诡异后混水摸鱼活下来,也没有参与游戏任务,就获得了5个积分,在游戏商城兑换到了一把强力匕首,想来那个玩家得到的更多,一步慢,步步慢,现在的他肯定不是那个玩家的对手,要想翻身,只有靠这些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新人了!

  可惜前头那小子醒得太早,也没看到是什么技能,他也不太想干掉那小子,万一晚上也诡化了呢,倒不是怕被寻仇,只是万一被其他新人玩家发现,有了防备,那就不大方便了。

  想来想去,还是等游戏快结束,又没有旁人的时候再选一个人动手。

  来祭拜的人越来越多了。

  流水线一样走向待客的父亲,总是双方面色沉重,客人叹息女孩的夭亡,劝慰活人保重,父亲总是低着头,沉默着,看不清神色,许是痛苦到了极点而显得木讷。

  进了灵堂,母亲伏在棺桲上痛哭,客人轮流上去哭丧,时而与母亲交谈几句,聊聊女孩过去的事,引得母亲哀伤更切,直到觉得已经表现够了自己的痛苦,才转身离开,就是这样一张张遗憾的、可怜的、哀叹的脸,转过身后,便成了无感的、冷淡的面孔,若是偶遇了关系好的人,便会在一旁说说笑笑聊些八卦来。

  人之间的死亡与痛苦,大多是不相干的。

  边祀随大流上前,他没有伏在棺木上,也没有与人交谈,只是站在棺木前,看着女孩的遗像。

  望你来世平安,无灾无恙。

  供香的火点亮了一瞬,可边祀并没注意到。

  狭窄的土屋内,没有风,可吉祥盆上无端起了风旋,像是火焰的一丝微妙颤动,引动出一只无形的手,拧起了一根透明的丝带,带着纸灰在空中缓缓旋转向上飞舞。

  边祀惊讶得后退半步躲避,可纸灰还是飞进入了他的左眼,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水潭。

  边祀的视野好似分成了两半,一半还是灵堂前,另一半:

  ——白衣长发的女孩飘浮半空,青面红唇,长而弯曲如长钩的指甲掐着一个小男孩的脖子,压着他的口鼻淹进水盆里,身后是父亲惊恐的脸。

  “触发游戏事件1:谋杀;

  选择任务:帮助女孩/帮助男孩/放弃任务;

  说明:选择帮助胜利者得分,反之扣分,放弃任务0分。”

  边祀想到了什么,拿出游戏卡——

  技能:预见

  ——你能预见的,是必发生的事情(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