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困在一片混沌之中,灵魂悬浮在空中,身躯钉在地上,只有似有若无蛛丝般细弱的牵系。但感官尚存,触觉攀沿着蛛丝惊醒浑噩的意识。
有人在摸他的口袋!
仿若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将意识打落回躯体,边祀猛地睁开了眼,棕褐色的瞳孔和黝黯昏幽的天空浑然一体、别无二致。
那人正蹲在一侧弓着腰在边祀身上搜索,隐隐察觉了异常,便陡然对上那一双阴晦的眸子,心脏猛地一缩,被胸腔的肌肉挤到嗓子眼里,浑身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但第二眼看去,不见隐晦,而是普通的棕褐色的眼睛,眼神紧张而迷茫,显然一个刚经历了社会熬打不堪重负的年轻人。
都是这该死的游戏世界,哪儿哪儿都是一副阴恻恻的鬼样子,都叫他看走眼了,差点被这么个新人吓到。
他僵着身体,缓缓直起身来,背着光俯视着边祀,叫人看不清面孔,只能估摸年纪在四五十来岁的样子。
天上浑圆的月亮,好似在浓墨里泡过,月色和墨色混杂出一种阴翳而暗淡的色彩,但这暗月的轮廓却是血色的光泽,也许那月本就是红的,只是浓厚的红凝聚成了墨一样的黑,那本就是一轮血月。
边祀什么也不知道。
在这样诡异的光下,那人的周身平白多了庞大而狰狞的光晕轮廓,像一只浑身血气择人而食的豺狼,窥伺着等待时机。
“你在干什么!”边祀警惕地撑起身子往后缩,主动质问道。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这一瞬的对峙,两个人的脑海中都在飞速转动,思考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
“娃,莫误会了,莫误会了。”男人一边讪讪地笑着摆手,往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的无害,一边说道,“我看你闭着眼睛,怕你睡着了,危险的很,我刚好要喊你,你就醒了。莫误会,莫误会。”
语气很是淳朴,但边祀并不相信他的鬼话,谁家好人叫醒人是把手伸到别人衣服口袋里掏摸的!
“你是谁,这是哪?”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
边祀站起身来,没有寻常起身的眩晕,但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印象中,昨天是星期四,清明前夕,他下班后熬了个通宵追剧看小说,庆祝多余的一日假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再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清醒梦?
眼前的男人消失,快消失!我要换地图,不要阴森森的天,活像地府一样,要去花园要有太阳,快换地图换地图!
边祀集中意念重复着,可周遭半点变化也没有。
眼前还是那个男人,脸上堆着笑,只是太过油润的横肉并不叫他显得和蔼可亲。
“我?你叫我马叔就行!”
马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了,那火苗在月色下显得浅淡驳杂,就仿佛渭河一点一点肉眼可见的吞并泾河,界限分明又无力反抗得慢慢消亡。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薄纱般的烟雾,那烟雾离了人体就仿佛变成了白色的泥尘,受大地的牵引重重地坠落。
边祀瞪大了眼睛,这样反对流原理的现象,让他终于确认,他要不是穿越了,要不是见鬼了。
马叔也看出了他的惊讶,又抽了一口烟,才说道,“娃,你看过小说没,就是那种穿越进游戏里面,在其他世界做规定的任务,还有各种各样的诡异妖怪什么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无限流,对,无限流!年轻人,你晓得吧。”
马叔有些兴奋。
边祀不禁打了个寒悸,他当然知道,无限流小说就是主角和队友的封神路,路人的万儿八千种死法。
男频小说主角一般得有个抛弃婚约的未婚妻或者嫌贫爱富的前女友、或者是无父无母实则神父神母的孤儿或者家破人亡的唯一幸存者,遗憾的是他都不符合;女频男主则是或冷酷、或阳光、或偏执、或天才忠犬治愈系等等帝王将相富豪总裁一类的特权阶级,令人十分沉痛的是,他同样不符合。
仔细想想,除非是治愈系小说,说不定还能够竞选个被治愈的角色,可惜这年头治愈系并不太吃香了,何况是在无限流世界这种充斥着生死考验、人性抉择的地方。
所以,现在是炮灰间的交流时间,某个未来主神正在经历的恐怖世界背景中?
“这玩意儿还是别人告诉我的,”马叔不减“热情”,“咱们现在在一个游戏里头,叫‘深魇游戏’的,就是做梦,你晓得吧,睡觉的时候就会被游戏拉进来,跟做梦一样,去不同的副本做任务,完成的好就有很特别的奖励,”说到这里,马叔眉飞色舞,满脸的得意与狂热期待,看样子便知道是有好东西。忍不住又猛吸一口烟,那烟雾如同一颗颗细小的白沙纷纷扬扬往下掉。不多时,马叔脚下已经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白沙,
边祀却没那么容易激动,他冷冷道,“会死人的吧。”
马叔一愣,有些不屑,“废物死了便死了。”
真可怕,现代社会的法纪约束不了游戏里的生存秩序,但道德文明如此显著的崩坏,实在叫人不寒而栗。边祀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克制住心中的恐惧,直面马叔问道,“马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是,老玩家?”
“哈哈哈哈,”马叔狂笑,脸上的横肉更加拥挤,这个人有些飘飘然,“我可是第一批玩家,总共才10个人呐,这运气,买彩票也不差了!”
“你应该是第二批,第二批有50个人。进来的人都有一张信息卡,你看看上面编号就知道你是第几个进来的了。”马叔还是笑着,只是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目光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探究欲。
边祀心中恍然,怪不得先前这人要摸他衣兜,看来是要找他的游戏ID卡。
但边祀并不准备拿出来,游戏个人数据信息这么隐私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看,万一游戏给了他个超能力呢,被人知道的下场估计就是死于知情者向对手的告密。幸而之前他醒的及时,还只搜到他上衣衣兜,没摸到裤子——屁股兜有东西硌得疼,应该就是它了。
边祀没有动,马叔也没有动,就像路边偶遇的两个陌生人,勉强着聊完了所有的话题,只剩下沉默,还有簌簌沉降的烟灰和烟雾。
不知不觉中,马叔把烟抽完了。随手把烟头扔在脚下,碾几下,也没管火星子灭没灭完,便想拉着人离开。“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去做任务了。”
边祀看一眼头顶晦暝的圆月,“游戏世界的月亮真诡异,明明是黑色的,却能照亮这个世界。”看不见霓虹灯塔,可四周依旧清晰可见,仿佛笼罩在一片黑色的月光里。
“哧。”马叔嗤笑一声,“个小娃子,你昨儿熬夜早上才睡的吧。”
边祀不明所以,腼腆地点点头。
“那可不是月亮哩,那是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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