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叶

患者，樱井御奕。

作家，有幻想症。

曾经失手杀了人。

现在是死缓中。

我看着手中的简介，开始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件事。由于政府半强制的邀请，我不得不出山。

“能请到这位师傅出山，没想到我这么幸运！”

“这些就别说了，只要解决幻想症就行了对吧。”

“是的，这样保释之后，我们也可以接手了。”

“准备一下。”

在路上的时间，我看了看他的作品。

幻想症？

对于死缓犯，恐怕温柔已经不需要了吧。

茶与叶

“这是我的名片。”

我接过了这个男人手上的名片。

“心理治疗师？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可是有我的照片，足够了。”

“那我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算了，就叫我治疗师吧。”

我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不坏，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吧。我了监狱，但是却还在那个人的保护中。他们给我的哪里是监狱，那是和那时的房间差不多的温馨感——一个精心装饰的房间。

他死了，我杀的。

可是他附身于我，还想要看我的笑话。

现在还要派人来杀死我的思想，去掩盖我的一切。治疗师？如果没病，又如何治疗？一遍又一遍强调着我的错误，不就是来自世界的心虚吗。

“总而言之，之后我会来看您的。”

“至少有人能和我说说话，我很乐意。”我坐在椅子上，却不见得放松。

茶与叶

夜晚，我又想起枝儿了。

这是不是我在后悔的表现？我这样问自己，可回答我的却是窗口流出的月光：后悔？你不配拥有这样的选择。毕竟是我……不，是他导致的。全部都是他导致的——才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这只是借口罢了。

我其实，还是想她了。

我还是爱你。

茶与叶

第二天，治疗师把我带出了房间。我这才发现，他们是在监狱中又独立建了一作独立的屋子，而则就是我的监狱。差别对待令我想要去怜爱监狱里的人，其实是对自己的嘲笑。离开了房间，是客厅，空空如也。

“到时候再让装饰一下客厅吧，所以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如何？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昨天下午快晚上，房间有窗户的。”

“这样啊，说明你还在意这个世界，恭喜你。”

“最好。”

“这是个机会。”

莫名其妙的套话，那个人到底什么回事？

阳光直接照耀在我的身上，我受不起，我紧张地闭上了眼。过了很久，我还是觉得不适。

“昨晚在为谁哭？”

“我有哭吗？”

“眼睛很红，不如今天就这样吧。”

“原来我哭了……”我对自己说道。

我还是回到了屋子，治疗师则说今天便到这里了。就像每一个治疗师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样，我想这也不只是为了戒断罢了。

好累。

茶与叶

樱井御奕案例，第……三十二天。

他已经对我有了信赖了。

不过，有一点令我很在意。

他一直在避开工作时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幻想症知道了自己的幻想一样，虽然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这种清醒反而影响了治疗。

我必须抓住真凶才行。

茶与叶

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治疗师开始产生了依赖。

那时之后，我开始减少与他交流。

他给了我一台笔记本，说是给我写作。但是我没有心情写，甚至有些恐惧。似乎他们真的在我身上夺走了我的骨髓，现在还要抽出筋来。

“你不写吗？”

“不知道写什么，在这种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不如说这正是一个机会。”

“机会？”

“看清自己的机会。”

……

茶与叶

一次，他和我筹划起了客厅的装饰。

并且让我来选择家具。

“你喜欢这种风格啊？”

“嗯……之前给角色设计的时候，会把主角家的构造都设计好。”

“你有没有以自己为原型写过小说？”

“我没什么好写的。”

“我不觉得。”

……

茶与叶

枝儿，枝儿，枝儿。

杀了我，杀了我。

我在死亡的末路上行走着，追赶面前的心脏。心脏处的缺口流下铺满荆棘的白骨，血液是白色的。像是白漆一样，掩盖人们的气味。我不得不向前跑去，我不想看到身后的事物，但那双眼睛穿透我的身体。

“叶，你在哪。”

赐予我死亡吧。

在最后一晚——

我接受了枝儿，紧紧地抱住了她。柔软的肉身被划开，其中是大红袍的色彩。水滴般堵住了我的呼吸。但是我愿意死在这里，肺部炸开地痛苦，再次低下头时已经化为了血肉。滴滴滴，滴滴滴，是尊崇还是亵渎。

“樱井御奕，你在哪。”

被白漆玷污的血色，被神圣污染的耶稣。

茶与叶

三个月后，我在一个同事那得到了患者的前科。

但我很难相信一个被定义为幻想狂所说的话，说到底，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他吧。治疗师就是这样的角色，一个自私的大他者毫无顾虑地刨开人的思想，去揣摩能卖出多少价值，再笑嘻嘻地回应。

治疗已经完成了。

被啄木鸟挖空的枯木凭什么叫喊。

茶馆，一个幻想者存放心理的地方，即是象征界存在其对应也无所谓了。那个温室，便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唯一的家。至于枝儿的存在，是逃避罢了。

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投射于一个不存在的客体，给予其所有的比力多，欲望流落到想象界中。

既不是普通的自恋型人格，又不是他恋型人格，他只是爱上了一个理想自我。

更何况，他的所谓的理想自我，是有一个名为枝儿的少女爱着的，不断受到现实摧残的自我。他一直在幻想并认同自己是这样的弱者身份，积攒着不存在不现实但又恐怖痛苦的怒吼，在一个自己认为的正确时间中爆发——

然后杀死现实的自己。

太棒了，我只能说。

这是一个接近理想的个例。

一个人类沉醉在幻想中的个例。

人类害怕现实，因此众人的对未来的欲望的集合体成为了一个具象化的存在，并被命名为耶稣。

曾经有一份调查，在低收入群体中，那些客观的都认为精神的富裕很重要。因为人类害怕面对自己物质弱小的现实罢了，这不是在嘲笑低收入群体，我只是想要说，我在嘲笑人类。

人类必须存在一个逃避现实的世界，并且将自己的心脏移植到那里才行。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人类要怎么活下去。

在这悲催的，被人类压迫的世界。

那些理想的社会，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轮不到我，便对我无利。

实在不行，人类还是死亡可以归去。

茶与叶

“为什么这次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不应该啊？”

“都在计划，我们要给患者一些时间。”

“我们也要时间！”

他敲了敲桌子。

“不止你一个人需要时间，大家都要时间，都在等着你！明白吗？我看你太久没有接触个例了，休息一会吧，我给你审批了……”

“不需要——”

“你需要！”

我被上司的愤怒吓到了，这是他有史以来最暴跳如雷的一次。

“我已经安排好了，就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呢？”

“看情况。”

“……”

茶与叶

人换了，治疗师。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但明显，并没有之前的有能力。

到最后也没有在我这得到想要的信息。而我也开始写作了。虽然都是一些风景描写，都是自然的景象。但这样就够了吧？

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茶与叶

“你的治疗有效吗？”

“会有的，我很自信。”

“但你解决不了，他早就对你有戒备心了。这点很重要，甚至影响你接下来的治疗。”

“……总比被调去休息的人强。你的治疗太善良了。”

“啊……你说的对，你不是觉得我太善良了吗？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症状到底是什么。”

“……”

“看好了。”

茶与叶

他这样说道，那个一开始的治疗师。

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这次之后，我就要回归世界了。

我想他说的大抵是保释的事情，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好了。

客厅被装饰的很完美，甚至过于了。我们面对面，他这次没有选择坐在我旁边，而是正对着我。

“樱井御奕——不，叶。”

不要叫这个名字。

我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反而变得有些凶残，像是即将吞噬蓄谋已久的猎物。

“你应该知道枝儿在哪里的，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

“这对我很重要！”

“回答我！”

……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她不就在那吗？”

“你想说什么？”

“我们出去。”

他起身，但是我却不想跟着他。

第六感，只是觉得继续向前就只剩下了恐惧。

他的眼神中闪出曾经未有的威芒。

“她就在那里，可你在主动不去接受她。”

“我没有……”

“如果我能给你一次和她见面的机会，你会去吗？”

“你？”

“我。”

和她见面的机会？

不用质疑。

我回忆起了和她的点点滴滴，像是在死前都会存在的走马灯一样，她的笑容，她的身躯，她那时的吻，以及……

那只，没有送到的羽毛——

属于她和我的自由。

我当然想啊，毫无疑问的。

我要回去，带着全新的结局。

带着我创造的新结局。

“我……要，我去！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枝儿在哪！在哪！”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他闭上了眼睛。

“身后——”

什么？

我转身。

那个记忆里的存在，正出现在我的视网膜中。

那是……枝儿？

“枝儿？”

“……”

“枝儿！真的是你吗。”

“叶……”

枝儿还是那个枝儿，一点都没有变。她身穿着白色连衣裙，显得虚无缥缈。但是她是真实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喂！你能看见她对吧！就代表她存在对吧！”

“啊，我能看见。果然是个美人。”

是的，枝儿不是他们口中的幻想，我从来就没有疯，枝儿和茶馆！以及我那些时光都不是假的！错误的是这个世界，他们正在磨灭我和枝儿的记忆。

这才是正确的结局啊！

我所期望的结局！

对吧！

治疗师！

“叶，对不起。”

我转身看向治疗师，见到了他手中莫名多出的灰色物品。

子弹上膛的声音。

子弹射出的声音。

血的声音。

“枝儿！”

他走了上去，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一刀，一划，在大肠和内脏中翻滚。

从上往下，从双乳中间割开，胸口，肚子，下腹……

接着从嘴巴开始，插进去。

左右刮开，每一颗牙齿都认真的检查。

钻进去，进入大脑。

脱开脑骨。

一串一串的结合体，模糊不明但清晰可见。

“枝儿？”

“枝儿？”

“治疗完毕了，樱井御奕。欢迎回归世界。”

茶与叶

你满意了吗？

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