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光阴，只在瞬息之间。

白亦幽幽地叹了口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三年前的那个瞬间。

那时候的他，刚刚初步适应末世的残酷，内心充斥着警惕与冰冷。

听到超市换气风口传来的异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威胁。

当他用那根沾血的钢筋，费力地撬开扭曲变形的金属百叶窗时，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狰狞的丧尸，而是一个缩在狭窄、肮脏管道深处的小小身影。

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身上全是灰黑的污渍，像只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野猫。

急促的喘息带动着瘦弱的肩膀起伏，显然是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和奔波。

可在那张被污垢掩盖的小脸上，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眸正直直地望过来，里面没有绝望，只有惊恐，以及一种近乎顽强的、对生存的强烈渴望。

那一刻，白亦握紧钢筋的手顿住了。

原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动武器，毫不留情地格毙这个未来可能会与自己争抢生存资源的“幸存者”——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就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冰雪，顷刻间烟消云散。

末世，固然让人心变得黑暗、冷硬。

可幸存下来的人类，终究是最后的同类。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多一个同伴，或许不仅仅是多一张消耗资源的嘴，也可能是多一份微弱的希望，多一点活下去的理由。

于是，他放下了武器，将那个名叫苏若菱的小女孩从通风管道里拉了出来。

这三年来，除了这位被他认下的干妹妹，白亦再没有在这座空城里，见到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幸存者。

他收回飘远的思绪，轻轻摇头。

对于苏若菱，虽然彼此间确立的是“兄妹”关系，但在他内心深处，或许因为前世灵魂里残留的某些执念，他其实一直是将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在末世中相依为命的女孩，当作女儿一般看待和保护的。

只不过，随着时光流逝，苏姑娘也迎来她的青春期，身体和心智都在悄然变化。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怯生生跟在身后的小不点，有了自己的想法，偶尔也会闹些小别扭。

想要继续维持原本那种纯粹的、类似父女的保护与被保护关系，渐渐变得有些困难和微妙起来。

放下这些略显麻烦的杂念，白亦走进已经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猫咖。

他将那把陪伴自己浴血奋战、用鱼生刀和长棍组合而成的丐版薙刀靠在墙角，转身进入后面的小型备餐厨房。

厨房角落里堆满了成箱的矿泉水，这是他多次外出探索的成果之一。

他拧开三瓶，将清澈的水倒入一个电热水壶中，按下开关。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指示灯亮起，开始烧水。

电力来自于安装在小银座楼顶以及周边几栋建筑天台上的太阳能发电设备。

为了获得稳定的能源，白亦的探索区域几乎跨越了大半个C市废墟。

在这片早已没了人迹、丧尸数量也因时间推移和他的清理而变得稀疏的土地上，他陆陆续续找到了十几台功率不一的太阳能发电机和配套的蓄电池组。

支撑他们两人和一个小基地的日常用电，甚至偶尔奢侈地看看电影、玩玩游戏，绰绰有余。

在他们真正居住的核心区域——五楼的“天宫家居”那个复式样板间里，甚至还摆放着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和一台不知道从哪个电器行仓库里翻出来的家用游戏机，算是末世中难得的娱乐。

不多时，苏若菱就抱着一个印着宠物羊奶粉图案的大纸箱，和那个红白相间的应急医疗箱，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她将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嘿哟”一声轻呼，显然有些分量。

女孩裸露在白色连衣裙外的白皙手臂上，已经能看到常年搬运物资、进行体力活动而形成的、流畅健康的肌肉线条。

“搞定！”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白亦，眼睛亮晶晶的：

“接下来呢，哥？”

“放这吧，我来。”

白亦指了指脚边。

他从下方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不锈钢盆，先倒了少许刚刚烧开的热水进去，晃了晃盆壁消毒，然后兑入一些常温的矿泉水，调和到适宜的温度。

最后，他撕开两包软包装的即溶宠物羊奶粉，小心地倒入温水中，用一根干净的筷子搅拌均匀。

浓郁的奶香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他端着钢盆，走到垫子边，轻轻放在刚刚完成生产、正虚弱喘息着的母猫布丁面前。

旁边守护着妻儿的大橘猫闻到诱人的奶味，好奇地凑过脑袋，伸出舌头就想过来舔两口尝尝。

不等白亦动手驱赶，旁边的苏若菱已经眼疾手快，伸出小手，“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大橘油光水滑的脑门上。

“哎！这可不是给你的哦，这是给布丁妈妈和宝宝们的！”

少女叉着腰，教训道。

大橘挨了一下，委屈地“喵呜”了一声，甩了甩尾巴，但还是乖乖地退开了些，只是用它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奶盆。

白亦被这一幕逗得失笑。

他转身打开医疗箱，从里面拿出一次性医用手套戴上，又取了几根无菌棉签。

前世，他也曾养过猫，家里的母猫也曾生育过小猫，因此多少有些基础的护理知识。

布丁生下的六只小猫中，那四只情况较好的已经可以凭本能踉跄爬行，哼哼唧唧地往母猫温暖的肚子旁边拱，试图寻找奶源。

而那两只毫无动静的小猫，则被白亦捧在手心。

他先用蘸了温水的医疗棉签，轻轻擦拭小猫湿漉漉的口鼻，清理可能堵塞呼吸道的黏液。

然后，他捏住小猫的后颈，头朝下，轻轻甩动几下，利用重力帮助清理呼吸道。

做完这些，他将小猫重新捧在掌心，用戴着无菌手套的食指和中指，非常轻柔地按摩着小猫脆弱的胸腹部位，刺激它的心肺功能。

第一只被如此处理的小猫，仅仅过了一分多钟，细弱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然后猛地张开粉嫩的小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吸气声，小爪子无意识地动了动。

“哇！！它活过来了！哥哥你好厉害！！”

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盯着、同时欣赏着其他小猫努力吃奶模样的苏若菱，立刻惊喜地叫出声来。

白亦微微一笑，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将这只救回来的小猫放到母猫身边，让它也能加入寻找母亲温暖和奶水的行列。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对最后那只、也是情况最不乐观的小猫，重复同样的施救步骤。

擦拭、甩动、按摩……

他耐心地、一丝不苟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掌心中的这只小猫，却没有任何反应。

它的身体比刚才更加绵软，那份属于初生生命的微弱体温，正在无可挽回地、一点点散失。

猫咖里的空调早已被白亦提前打开，持续工作好几天，将室温维持在一个相当温暖舒适的水平，以保证母猫和幼崽的安全。

可即便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手里这只小生命，却依旧在渐渐变得冰凉。

白亦没有放弃，又坚持尝试了各种轻柔的刺激方法，足足努力近十分钟。

旁边，苏若菱脸上的兴奋和期待早已褪去，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白亦忙碌，看着那只小猫毫无起色，漂亮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来。

“没、没办法了吗……？”

她轻轻拉了拉白亦的衣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和难过，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