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会是怎么样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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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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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司机便和我一块住,负责我的出行。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题,在一起实在是无聊,我便想让他说说他女儿的事情。他的女儿今年五年级,十二岁,现在和妈妈一块住着——本来一家三口是在一起住的。

我问他要不要请几天假,回去见见孩子。他笑了笑,有些苦涩。

“我还是留下来看着您好了,大作家要去的地方还不少吧。”

“我能去哪,我哪都不想去。”

他不说话了。但还是希望他能回去见见他女儿,我只是感到悲哀,自己让一家三口不得不分开。我总是觉得自己见过他的女儿,还是说,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女儿?或者是曾经有过相似的人?

那份记忆里的淤泥交杂不堪,难于明了其中的纹理。

我试不试应该再去找那个治疗师……如果自己的记忆无法相信的话,那么第三观测者呢?我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田野,司机这时候主动说道:

“您说这话……我还要感谢您呢。前不久,我女儿高烧了。”

他的表情一下便低沉了不少,不过还是抬着头看着天空。我的一生中没有多少个这样的经历,也做不到同情和理解,但还是选择沉默,装作我善于读空气。

“没事吧。”

“嗯,没事。当时立马安排了住院,医生说不是大事,但是要住院调理。”

“现在好了吗?”

“好了,就是好了嘛。如果当时您不给我那一万,那恐怕就好不了了……钱的问题,您说怎么会这么重要呢?咱们老百姓,活这么久,能拿在手上的钱有多少?基本来了就送回去了,然后要续命一样,继续干活了……

“我也不知道说啥……没什么本事呀我,还没学历,这社会迟早把我淘汰的呀——但现在这份工作,实在是太闲了。所以我就开始想啊,您说我到底图啥?”

但还是低下了头,像是小孩子撒气一样,踢开了边上的石子。石子飞的不远,更不如说是贴着地面过去的。我有样学样,却找不到脚边有什么石子。

“什么图啥?”

我有点纳闷,便问道。似乎他也没想好,支支吾吾地说了不少,实际上内容只有几句——我们俩的处境在这一刻偏向于尴尬,双方都不知道这场对话为什么还会进行下去。

“就是,我这工作,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钱确实不少,但是总觉得不舒服。”

他看了过来,给了我一个苦笑。笑得很无奈……

“不舒服?”

“嗯嗯,心里的不舒服呀,医生也不得治。”说完,他又抬起头叹了口气,我也跟着看着天空,少见地叹气着。就这样和他们聊,跟他这种社会底层的工人们聊,我总是有种——这个世界在一瞬间变化了的想法。就像是那时,我也是如此,或者说应该是如此……我曾经一定也有这样和底层人民聊过天,只是那时不一定是和司机这样的,可能是最基本的搬砖这样的工作等等——我想不到其他的工作了。

我们都闭上了嘴,等风杀过来我们两个失意人面前——

“收好东西了?”

“你找到地方住了吗,继续住着也没关系——”

“咱们又不嫌弃你个书生。”

只是今天的风很细,却更似轻言细语……就连司机的话也变的有些缥缈,又不像是司机会说的话,又不像是现实存在的话。总之,我也丢了魂。

“你说什么?”

“嗯?”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心里的不舒服!医生也不得治!”

“是这句吗?”

“是这句!”

明明风不大,但是想要听清楚又很复杂。

何况我要听的是我的心。

就像是又有什么在内心跑了出来一样,或者说又只是意外罢了。

真实,又虚幻——

“……你家住哪?”

“住哪?您平时那个大厦过河,然后东边那条老街区。您问这干嘛?”

“带我去看看呗,就当作我来你们家做客了。”

“行啊!现在?”

司机咧大嘴巴乐地开花,起身拍了拍屁股。见他得意,我就更高兴了。我示意先去收拾收拾,司机连忙去热车。

“嗯,现在去,正好我也想走走。”

“那您坐稳了——”

车上的塑料味依旧存在,我下意识地拉下车窗,听风叫。风吹的我有点冷了,就转头问了一句:“有歌吗?车。”

“您开开看吧,你可能不喜欢。”

“没事,我这人平时不听歌。”

果然是老歌,老的很彻底,简单随口的歌,倒像是劳动号子。

“这歌其实,是我在网上买的收音机那拔下来的,都是这种歌,没别的了。”司机道。我调试了几下,还是找到了些不同的歌曲,甚至编号后边都是些京剧和粤剧。

“诶,这我没听过,还是您懂这些,我还真没认真理会这玩意,厉害!厉害哈!”

“开您的车吧!”

我随了一句。

他家的位置很奇怪,在几条大路的十字路口的边边角上。按理说,这块应该会被征地才对。隔壁都是七八层的高楼,只是到了这里,成了一座两层半的自建楼。自建楼后头,还藏着一栋小瓦房。

“见笑了,就是这。”

我下了车,马路飞驰而来的尾气吹的我一直咳嗽;本来肺就不好,我是很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待长久的。司机把车停到空地,我等他下车才一同进去。进来之后是大木桌,整套红木家具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正对着沙发,侧对着大门;边上有放鞋柜,他说让我直接进就好了,不用在意鞋子。鞋子的种类有三种,其中有一双漂亮的小鞋有些不整,像是急着回家不愿好好摆放。

“学校已经放学了吧。”

“应该又在自己房间玩去了,来来来,坐坐坐!”司机跑去茶几去煲开水,又从茶饼捏了点茶叶放进了醒茶杯里。

正当我坐下来时,大概是楼梯那传来了声响——

“老爸——叔叔好。”

少女姿态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但二者完全不同;漆黑的发丝散落着,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胸脯已经有了些许起伏,不明显却也小巧玲珑。在意识到了有客人来之后,主动梳起头发,露出了耳朵。样貌不算美丽,但也不差,只是会消失在路边的那种普通,但又在此之上些许;总之,她和别人不同,那种气质,但又和她不一样。

我闻到了茶香,又有些目眩,忍不住念道了那个名字:“枝儿……”

似乎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包括司机。少女并没有因为我留下,而是出了门。司机见到便问道:“去哪啊?明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周六,你怎么连星期几都忘了。”

说完,少女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司机倒是没在意,习惯了他女儿一贯的做法,接着和我聊天。然而我对此也失了兴趣,心里只是想着,那时我为什么会喊出枝儿的名字?

“在那之后,我退出了任何的协会,取消了各种活动,只剩下了枝儿——也就是你的个例了。我必须亲自查看,你的现在与未来……”

治疗师在信上便是这么写的,枝儿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和樱井御奕绑定在了一起。但是身为樱井御奕的我,却忘记了这些,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一样的,不知道是为了掩盖还是为了保护自身。

我只是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悲伤。

难以言语的悲伤,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一味的伤感,没有什么道理,没有什么缘由。想必,枝儿大概和那位少女相差不多,不然又为什么会引得我又再次想起她?

“想起”?

“想起”这种说法显得有些奇怪了,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哪里来的“想起”。

但又因为从未见面,我却是更感兴趣了。

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几年前的我真是丰富多彩啊。

如果可以,倒是想去再见一面。

现在的枝儿应该已经长大了,且令我认不出来了吧。

……

回去写会散文吧,今日不写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