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
在大学对面的夜市里逛街,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就像外出觅食的动物一样,吃饱了就该回巢了。
天天来夜市对付晚饭的我早就习惯了这些味道,来这里只是为了果腹而已。
时间已经不早了,走回到夜市的入口处,突然被一个热情的小贩叫住了。
她看起来大致跟我一个年纪,应该跟我是校友,晚上出来挣点外快,补贴生活费。
“同学!要打印照片吗?两块钱一张哦!过塑只加一块钱哦!”
“啊,谢谢,不用了。”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向前走的步伐。
“彩印的,肯定清晰。”她不厌其烦地跟上我,继续向我推销。
“是真的不……”
“那些很重要的,充满回忆的照片不是应该……”我不耐烦地向她摆了摆手。她便不再言语,停下了脚步。
我继续向前走去,不住地回头看向她看去,那张脸已然模糊。
把她甩在身后,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学校,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洗漱完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宿舍里早已回荡起舍友们轻微的鼾声,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哪怕明天早上八点还有课。
已是十一月了,真是不敢相信,我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已经从高中毕业将近半年了。在那以后,直到现在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裹挟着我,让我没办法适应大学的生活。不过这好像没有什么快速的解决方式,只能顺其自然。
任由无用的碎片信息流过我的大脑而不留下一点痕迹。在这个夜,继续无能为力地看着空虚与黑暗交融。
“重要的……充满回忆的……”那个人说的话又在我的脑中重现。我的思维卡顿了一下,因为她的脸实在是与我记忆中的某些部分太像了,虽然这可能只是我的主观臆断罢了。但还是让我像一台坏掉的电脑一样,反复索引着过去的文件。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却没有看见本该出现在那里的照片。细细回忆,才想起来那在社交软件的加密文件夹里。
里面只有四张照片,但也的确不少了。我点开它们,一张一张地将它们重新录入自己的大脑,以更新那模糊的记忆。
没有沉浸在里面太久,我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彻夜无梦,第二天再如机器般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比较轻松,我下午就闲下来了。午饭吃得比较糊弄,便跑去夜市旁的一家面馆,加了顿餐。
酱油汤里的面条挤在一起,上面的煎蛋就像是一个装饰品一样。我伸出筷子,夹起几根面条,一口却吸不到头,只好咬断。面汤不停地蒸腾出水汽,脸上的湿润完全擦不干。
处理完面条后,最后是吸饱汤汁的煎蛋,浓厚醇香的汤汁在我口中爆开,馥郁的香气经久不散。付完钱走出面馆,才发觉自己早因过咸的面汤而口干舌燥。买的冰矿泉水也冲不淡残余的煎蛋味,这个味道现在显得比较烦人了。
现在还没到夜市开门的点,每一辆小餐车都被帆布盖着。但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是昨天那个女生,她撑着一把小伞,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一旁是打印照片的机器。
不知为何,我向她走去,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好,帮我打印一下这几张照片。”我低头盯着手机,不想看她的脸。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像到能让我呼吸加速。
“好的,你传给我就好了。”
“多少钱?两元一张是吧。”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看了我一眼。
“十元一张哦。”她轻轻微笑着,却说出让我不禁一怔的话。
太贵了吧,而且昨天不是才两元一张吗?在心中大呼上当后,我还是给了十元钱,只打印了其中一张。至于为什么这么干,一是我不想“临阵脱逃”,二是好奇心作祟,我的确想看看这价值十元的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没有第一时间接下钱,而是问我:“你要过塑吗?一般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最好还是过一下塑,毕竟反复地在手上摩挲容易弄坏。”
“不用了。”
“还是过了塑再放进相册里更好一点吧,而且过塑只加一块钱。”
真是的,都不知道赚我多少钱了,还要再多赚我这一块钱。我挥挥手,坚持不过塑。
很快,照片就打印出来了。我把它揣进口袋里,转身准备离开。
“谢了。”
“下次再来哦!”她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应该是因为小赚了一笔吧。
回到宿舍,从口袋里拿出照片,细细端详。
照片的中央有一个人,是我。旁边还有一个人,却只露出了侧脸。虽说只是意外同框,但恰到好处地拍下了我们的脸。
说句实话,我真的没能看出来它贵的道理。也许我就是那种被牢牢抓住心理活动的消费者吧。
有人突然打开了宿舍的门,我连忙把照片藏在枕头底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后来宿舍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舍友都回了宿舍。我自然也就没有了缅怀过去的空间。
所以,直到我睡下,我都没能再拿出那张照片。
当天晚上,我也许是做了一个梦。
第一张照片
我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坐在礼堂之中。
啊,我居然能清醒认识到自己在做梦,而且我还清晰地记起来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现在是那张照片拍摄前的半个小时。
今晚学校举办了文艺汇演活动,我们班刚表演完节目,都回到了座位上。
身旁每个走过的同学的脸都如此清晰,而且我还能自如地控制身体,给别人让路。
这哪里是做梦,就像是时空穿越一样。
我还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出神时,被一缕温柔的声音吵醒了,我毕竟颤抖了一下身体。
“可以让一下吗?谢谢。”一个女生站在我身旁,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我能感受到自己嘴唇的颤抖,就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
那张脸一点也没有变,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哦,好的!”我连忙挪了一下身子,方便她走过去。
她走了过去,却站在我旁边的空位旁一动不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
“嗯……那边好像没位置了,你旁边这个位置还有人坐吗?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她微微俯下身子,方便跟我讲话。一缕芬芳随着她身体的移动钻进我的鼻腔。哪怕已是第二次,我的双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烫,不过幸好没有灯,她看不见。
“可……可以的!”
“谢谢。”她坐了下来。
过去单恋的女孩又坐在我的身旁,而且还感到无比的真实。我无心看台上的曾看过的节目,只是转头看向她,复刻那本应无法重现的一分一秒。
毕竟我之前不敢看她一眼。
哪怕已经过去了至少一年,可我还是一点也没有变,真是出人意料。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应该是我那过于炽热的目光被她捕捉到了,她转头看着我说,真是让人羞愧。
我把眼神移开,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在发呆而已。”
她微微点头,稍微挪动身体,把头转了回去。
还是非常熟悉的香味。
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呢?我才发觉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流泪。
谢谢你,让我做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梦。
我突然反应过来,既然这只是一场梦的话,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这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乌托邦呢?
我用一只手遮住嘴,把头微微转向她,开口问:“嗯……就是……等会儿可以一起去拍张照片吗?毕竟是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她很痛快地答应了,还冲我笑了一下。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手拿相机的同学出现了,并且说要为我拍一张照片。
我又仔细擦了一遍眼角的泪花,对他说:“我们两个人一起拍。”我指了指旁边的她,
她也点头示意。
那次只留下了她的侧脸,而现在她正和我一起看着摄像头。
快门按下,瞬间成了永远。
我接过相机,仔细端详着照片,发现无论是整张照片的拍摄视角还是构图方式都一模
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她这次正对着镜头。
我不由自主地将相机抱在怀里,在心里无声地哭泣。
“喂!小心点别弄坏了!”
上方是不透光的蚊帐。
无视枕头上已经变深一圈的区域,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
空无一物。
哪怕把枕头扔到一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睡觉时也没有乱动的习惯吧,我尽量不动声色地在床垫和宿舍地板上寻找,但都不见它的踪迹。
就像是掉入了时空的裂隙之中,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一个充满幻想色彩的猜想在我脑中浮现,我掏出手机,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果然,里面只有三张照片了。
为什么呢?如果只是一张实体的照片不见了,那还有许多解释的方法。可现在,为什么连在这里面的照片也消失不见了呢?
我穿上衣服,离开了宿舍。
现在只是早上十点多而已,可那个女生以一样的打扮出现在连夜市门口,身旁也依旧是载满了打印设备的小车。
我径直向她走去,她好像也早就注意到了我,站起身,远远地迎接我的到来。
“你好!今天也要打印照片吗?”我还没有完全走到她的面前,她就像是早就预见到了我的目的一样这么说道。
“啊……是的,这里还有三张照片……算了,先打两张吧。”我已将照片传给了她。
“要过塑吗?一张只加一块钱哦。”
“不用。”
“那就二十块钱哦。”
我将早已攥在手中的二十元钞票递了出去。
“欢迎下次再来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打印完的照片交到我的手上。
没有过塑的照片的触感确实比较粗糙,不如过了塑的照片那般光滑。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干脆去昨天的那家面馆里把早饭和午饭一起解决了吧。
在反复强调了昨天的面太咸后,今天的面的确清淡了不少,但又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回到宿舍后就直接躺在床上,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开始了幼稚又天马行空的尝试。但是现在还早,室友们可能才刚出去吃午饭,而且我平时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我只能看着天花板出神。
我在心中祈祷,祈祷这一切不是偶然。
奇迹在我睡着后又一次发生了。
第二张照片
闹哄哄的,人好多啊。
周围的同学急匆匆地从大巴车上往下挤,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挟着下了车。
一样的身临其境,一样的清醒认知。
大概是在那场会演后不久,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外出研学——说是研学,其实找一个机会能让学生们结伴外出而已。
第一站是一座不怎么高的山,全体师生都要爬上去,然后在山顶吃午饭。吃完午饭后,再坐车去下一个地点。我们早上七点从学校出发,到这里时已经接近中午。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完全不能磨灭我们的活力,很快就三五成群地聊起来了。
我已没办法融入他们,因为我回忆起了这张照片的来历,正在盘算着之后的行动。
当时我本来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地爬山,结果后来我为了拍风景照跟他们走散了。在我漫无目的的闲逛时,我突然发现她正走在我的前方。
我保证自己当时没有任何不良意图,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尾随”在她的身后。
我注意到她也是一个人,本想上前搭话,却还是因为胆怯没能实行。
因为这份胆怯才有了这张照片的诞生。
这里应该就是改变整个事情的突破口了,我默默下定了决心,准备等会儿进行这听起来有点无意义的行为,去验证那一厢情愿的猜想。或者是,我想看看另一条是怎么样的,哪怕没有任何意义也行。
清点完人数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果然,有几个朋友找上了我,叫我一起走。
我看着他们的脸,不由得想起了现实——他们现在都已在各自的大学里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但是据我所知过得都不太如意。
正在高谈阔论着自己的未来的他们,都能接受未来那不尽人意的当下吗?
他们中的一人格外吸睛,那是我玩得最好的朋友。他手上捧着一台相机,正在聊着自己的目标大学,那是一所全国闻名的学校。
我想起了他的未来,莫名为他难过。
他高考失利,没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现在和我在一个城市中。
恍恍惚惚的,没好好听他们讲了些什么,就看见了记忆中的那棵松树。
默默在心里向他们告别,然后从人群中抽出身来。
严格按照之前的故事走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准那棵松树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到来。
很快,她如期而至,一个人走在上山的路上。我快步跟上她,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开了口。
“你好啊,要一起走吗?我跟朋友走散了。”我尽量用着平静的语气说话。
她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了。
她说——
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好笑着糊弄过去,在她的左侧默默地跟她向前走。
本想开口跟她多说两句,但我怕会因此分心,便一直保持沉默。
大概就是前面了吧,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慢慢地把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伸出来,低悬在她的背后。
好怪异的姿势,我们俩身后的人肯定会这么想吧。
临近正午的阳光让人没办法睁开双眼,但我还是努力盯着前方的路。
就是这里了,我在心中倒数,右臂也开始僵硬了。
她突然失重般倒地向右边。我用早就准备好的右手抓紧了她。
“谢谢……脚扭到了……好疼。”她嗫嚅道。
我慢慢地扶着她走到了一旁的长椅,并排坐了下来。
“实在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要是真的摔下去了肯定会摔得很惨吧。”她一边揉着扭伤的脚踝,一边挂着沾染些许苦涩的笑容对我说。
你猜对了,现实中的你因为这一摔而受了伤,是轻微的脑震荡,但还是一周没来上课。而所谓的照片其实就是我情急之下背着你下山找医生而被抓拍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后来被校领导看见,把我当做了“见义勇为”的典型进行了表彰,还将照片挂在了公示栏。
“谢谢你当时帮了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在那之后,我每看到一次那张照片,心中就有无限愧赧。
我这么做明明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毕竟我肯定不会这么果断地去帮助别人吧,而且就算当时我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改变后来的任何结果。
自己察觉到的总比别人提醒的更加让人焦虑。
而且为什么当时的你不明白呢?
回忆起这一点,又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用来谴责自己的话语——“明知道一件事没有意义,却还是坚持做下去,浪费自己的时间。”
就像是寄生虫般的情感侵入了自己的大脑,让人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的意志,什么是凭空出现的妄想和固执。
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我做的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这就是我周期性想起的事实。
“没事,只是刚好帮一下忙而已。”
“干啥呢?都睡到下午四点了,周末了还不好好玩一下吗!下来打游戏!哥几个都等你呢。”室友的声音突然把我拉回了现实。
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在意识还没有回归身体时,我就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摸索,那里果然空无一物。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下床打开我的笔记本。
一次也没有打开的手机始终黑着屏,我忘我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以领先大脑的速度在键盘上飞舞。偶尔胜利,偶尔失败,但都没有激起我心中的波澜。
在一次次的循环中让自己晕头转向,直至黑色浸透了窗户。
好像还没有吃晚饭,但我懒得再去动身找什么吃的了。
睡前最后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他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跟他见上一面。
“喂?你现在在学校里面吗?”
“在啊,现在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去睡觉了。”他的语气里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大概是因为我这个老朋友突然找上他吧。
“明天不是放假吗?出来见一面吧。”
“可以可以,好久不见了,出来聚聚也挺好的。”
我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将最后一张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心如止水地躺下。
哪怕午睡时间并不短暂,但也不影响困意的到来。
第三张照片
我在奔跑,在人群之中奔跑。
就像是放了太久的老照片一样,视线里总有无法抹去的污点,那一缕分明的光线也晕染开来,显得浑浊不清。
在高考前二十多天一个夜晚,我们举行了喊楼活动,我们自发地举着班旗,围着教学楼跑了一圈又一圈。
广播里不停回响着热血励志的歌曲,还有一个又一个人的呐喊。教学楼走廊中的荧光棒,早就连成一片有层次的光的海洋。
寂静的只有天空,圆月和黯淡的星星。
在筋疲力尽之时,我从队伍中退了出来。
我人生最难忘的一晚,完整地在我眼前重现,而这拼图的最后一块,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你跑了多少圈?”
“三圈吧,啊——好累啊!”她拉伸着身体,大声地回应了我。
“我也是,完全没力了啊。”我顺势地在她身旁坐下,见她没有反应,我就像得手的小偷一样沾沾自喜,而又上不了台面。
“好快啊,我们就要毕业了。”她盯着跑远的人群自顾自地开口了。
我跟上她的视线,附和道:“是啊,感觉我们像是昨天才进入这个学校一样,那时真是不适应啊。”
“后来怎么适应的呢?”
我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其实是因为有你啊,人在向往美好事物的时候,哪会在意现世的种种不愉快呢?
“行吧……嗯……你还记得吗?之前我们去爬山的事。”
“记得啊。”
“当时你——”
后面的话语,我怎么都听不清,就像上次一样。
我佯装自己听见了她的话语,笑着向她点头。
“其实——”含糊不清,没有含义的杂音涌入我的耳朵,我只能根据她的表情做着回应。
而且,她的色彩也渐渐融入了空气之中,渐渐模糊了。
听见了对面那如雷的掌声,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自己的头,发现有两人正在人群中央紧紧地相拥,一旁的人围成一个半圆,不停地鼓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夏夜的空气,视线没有从那边移开,清晰地说道:“真是充满了青春的味道啊。”
我点点头,虽然眼睛一直盯向同一个方向,但心早就飘向了远方。
在脑海中思考刚才的一切。
明明我的行为跟之前的没有一点出入,为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呢?
但我很快就放下了这种种的猜想,毕竟这只是在做梦而已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他的脖子上的带子挂着一台相机,是三年来从没换过的款式。
“你们要拍张照片吗?机会不多了啊。”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一样的角度,一样的构图,一样的光线,一样的我们。
时间的长河被割去了一帧,永恒成为了瞬间。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梦境。
周遭那柔和而弥漫的光线,突然间变得扭曲而迷离,宛如被无形之手轻轻搅动。我的动作,在那一刻,仿佛脱离了自我意志的掌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我的嘴唇翕动,对着她吐出了几句话语,但那声音却如同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就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即便岸上传来呼唤,也只能感受到那份浑浊的遥远与无力。
她笑了,哪怕我已经无法分明地看见她的脸,但我就是知道她笑了。
我成为了旁观者,就像是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电影的观众一样,看着“我”坐了下来,明显像在和她接着在说什么一样。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但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了,却只限于白噪音越来越小的程度。
渐渐地,眼前的色彩融化在了一起,然后被黑暗吞噬。身体感受到了长椅的振动,大概是因为她站了起来吧。
眼前只有黑暗了,就在这时,噪音突然消失了,只有寂静还在呼喊。
突然,从上方传来声音。
“谢谢你,我一直都知道的,谢谢你。”
到此为止,梦醒了。
我把手伸到枕头底下,结果已不用多说。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把枕头翻了个面,抓紧时间,再次沉沉睡去。
之后的之后
一觉睡到正午,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坐上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结果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约定的地方。
走进咖啡厅,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个三明治和一杯拿铁咖啡。
还没等到服务员拿走菜单,外面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浸润玻璃的水珠挂在上面,随着数量的增加,上方的水珠汇聚在一起向下流去,而下方的雨水被裹挟着一起向下冲去,在玻璃上汇聚成几条连续不断的水流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因为雨的到来而迟到,但在我吃完第二个三明治之前,他便如期而至了。
他刚走进咖啡厅就夸张地对我挥了挥手,我也放下了三明治,站起身来迎接他。
“好久不见了啊。”他把包放了下来,用手去整理雨伞,“刚从市图书馆过来,背着这么大个包,还好没迟到。”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笑着回应他,“服务员!拿一下菜单,谢谢!”
他随便点了一种咖啡,就开口问我:“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马马虎虎吧。”我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了下去。
“加油啊,以后有的是我们的机会啊。”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无比阳光的笑脸,不禁有点恍惚。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是,是。”
我们又开始聊着各个方面的话题,高中往事,现在的生活,未来方向,国际形势等。
雨不知何时停的,只留下潮湿的地面。玻璃上残余的水珠也不再动弹。
“哈哈哈,还是跟你聊天有意思啊。”他喝完了杯底的咖啡,又叫服务员给我们一人点了一杯热可可。
马克杯里的热可可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光是闻着就像是喝了一大口般的过瘾。
我想起了那三个梦,但不知怎么开口想他倾诉,毕竟一个成年人还会为了几个梦烦恼成这样还是挺丢脸的。
“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爬山摔到头的女生吗?”我试探性地问他。
“摔到头?有吗?我不记得了。但以前你确实有一个暗恋的女生吧。”
我用马克杯遮住脸的下半部分,无声地点点头,心里却很疑惑。
“嘿,刚好我带了笔记本出来,看一下照片吧。”他露出了高中生般的窃笑,还不时偷看我的表情,跟以前捉弄我时一模一样。
文件夹里有上千张照片,其中一半都是大树,月亮,花,鸟之类的题材。他的眼睛不停地扫过这些照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张。
“你看,你旁边坐的就是她吧。”
我把笔记本转向我,方便看上面的照片。
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洪水冲走了一般,没法呼喊求救,也没有让我抓住的树枝。
昏暗的礼堂,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笑脸。
我什么也没说,举起杯子,啜饮杯底残余的可可香气。
“还有几张,你还要看吗?”
“不了……谢谢,的确是她。”我露出了投降的微笑,那已是我的一切。
“诶,你当年表白没有啊?如果没有的话,那这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了。”
“好像是……表白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意义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是有点吧,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也有坚持的必要。”
他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的情绪了吧,马上换了一个话题,但我已无心再聊。
最后,他抓起桌上的那几张账单,走向了收银台。
“我上个月领了奖学金,这次就我请你吧。”
“谢谢,下次我请你吧。”
他没回应我,一个人走向门口,边走边说:“没事的话,不用太常见面。”
“好的。”
坐上返程的公交车,我打开手机,把最后一张照片移出了加密文件夹。
毕业那天,我们站在操场,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夕阳的余晖蒸发不了地上残余的水,但不影响出摊的小贩们。只是傍晚,夜市里就有了不少人。
她还在那里。
我走上前去,她注意到了我。
我直接把照片传了过去,她也心照不宣地帮我打印。
“十元。”
“我要过塑,是十一元吗?”
“那就三元。”
“啊?怎么……”我愣住了。
“一张照片两元,过塑只加一块钱,所以就是三元啊。”她的语气就像是碰上了明知故问的小孩一样,“把照片过塑起来,把以前的痕迹保护起来不是代价更小吗?怎么偏偏有人喜欢多出几块钱呢?有便宜不占。”
“原来过塑只加一块钱啊。”我喃喃自语道,“我之前不知道可以这么便宜,出了好多冤枉钱啊。”
“那我也不会退钱哦。”她俏皮地笑了一下。
我亲眼看着那张照片进了塑封机,被永远封存了起来,然后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塑封后的照片有一点烫手,那份热量从我的手心传递到了全身。
翻过面来,我才发现她笑得是如此灿烂,而我之前从没有发现。
“再见。”我把照片揣进口袋里,转头就走。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目送我离开。
我把手伸出来,高高地摇了摇,但没有转身看她是否回应。
把她甩在身后,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学校,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当晚,我久违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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