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拉历1047年4月19日

金蔷薇王国 · 达福迪利

烛火被点燃，光晕从烛台顶端轻轻晃动，在墙壁与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尼斯站在桌前，将一张略显陈旧的航海图缓缓摊开。图上的墨线交错蜿蜒，似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段未被书写的旅程。

我、格兰比、萨莉三人围坐一旁，一支钢笔在尼斯的手中快速移动，旁边的空白被密密麻麻的注释填满。

「路线就按这个来。我们从达福迪利出发，先到阿斯特茅斯登船，航行至白鸢共和国，然后南下碧风铃教国，穿越努布特的哈比运河，停靠提亚马特湾……最后穿越迈什力和摩耶，抵达诸焱通商口岸，渔州港。」

他一边指点航线，一边将笔在某一节点敲了敲。

「早就听说诸焱是吃货的天堂，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

格兰比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满是期待，语气中已然飘荡着对未知的贪婪幻想。尼斯摇头笑了笑，随即收起了钢笔，话锋一转，

「好了，全员解散，今晚收拾行李，明早就出发。」

「又要早起……真是苦命啊。」

格兰比伸了个懒腰，抱怨着向椅背靠去，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如今的我既然已经对众人公开了身份，便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却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跑回房间。不久后，我抱着一尊神像重新回到了客厅。

那是一尊雕工细致的少女塑像，少女骑在公牛背上，匕首高举，正欲刺下。在她四周，则是四位神祇护卫般地围绕。光影落在那张面无表情的雕塑脸上，平添几分肃穆与神秘。

「这是……水神密涅瓦的神像？不对，看着不像啊。」

尼斯眯起眼睛，低声喃喃。

「圣光会信奉的屠牛女神。是恩度布萨尔——那位为我命名、从死神手中将我拉回来的大主教送给我的。」

我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与敬畏。萨莉若有所思地揉着太阳穴，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你提起过。不过这尊雕像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们都知道，我的能力是操纵时间。」

我缓缓将手中的匕首扔向墙壁，它“铛”地一声钉入石缝之间。随后我迈开几步，转身，举手——匕首竟自墙中脱出，瞬间回到了我的掌心。

「不过前提是，我得有一个明确的“参考系”，一般来说也就是我自己。」

尼斯与格兰比面面相觑，我继续解释道：

「我不能对自己使用能力。若试图回溯我本身的位置，由于没有参照物，魔法就无法判断“该把我送去哪里”。我尝试过回溯自己一秒……结果被抛到了千米高空，差点摔死，从那之后我便知道了我们脚下的大地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一直在高速运动。」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参考系的问题……你就可以随意瞬移到你曾去过的任何地方？」

格兰比的眼睛亮了起来，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我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眼前的神像，

「这就是恩度布萨尔为我特制的“锚点”，使用了某种非常古老的技艺。凡我所触碰过的神像，皆可成为我穿越空间的“锚地”。」

「所以……你现在就能直接回到阿斯特茅斯？」

萨莉迟疑地问。

「正是这个意思。等你们准备好，就集合到这里来。我会一个个将你们传送过去。」

「太棒了！明天可以睡懒觉了！」

得偿所愿的格兰比振臂欢呼。然而，萨莉皱了皱眉，提出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我们这样贸然闯进教堂，不提前打个招呼，真的没问题吗？」

我思索了片刻，也觉得有理，

「那我先过去一趟，跟恩度布萨尔打声招呼，让她明天暂不开放教堂，免得吓着朝拜的人。」

众人默契地后退一步，给我让出空间。我将手按在神像上，低声咏唱咒文。金色的法阵浮现脚下，如一朵缓缓绽放的莲花。

在他们震惊的注视中，我半个身子已没入光芒中。

「一会见，萨莉。」

我轻笑着说。

「一会见，瑟妲塔姐姐。」

世界在那一刻，被金光吞没。

———

与此同时

阿斯特茅斯港 · 圣光会大教堂

刺目的光芒褪去，我睁开双眼。月光透过花窗洒入教堂，为大理石铺地镀上圣洁色泽。原本空旷的教堂，此刻却传来喧哗争吵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尚未来得及躲藏，便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紧紧拥入怀中。

「梅赫尔……」

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恩度布萨尔。」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好几个月没见了。对了，记得上次你说，想用“全视之眼”窥探自己的过去——结果如何？」

我摇了摇头，眼神飘向教堂前方——那里，挤满了坐着的魔女，个个神情愤怒。

「她们是谁？」

「来自金蔷薇各地的魔女，是来组织抗议行动的。你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会议中场。」

我刚想开口，恩度布萨尔压低声音，

「梅赫尔，我知道你来应该也是有事，但是我这边也很紧急……能暂时在一旁等我处理完吗？」

我默默点头，倚靠墙边旁听。

会场气氛如一堆干柴，只需一根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焰。

「我们中最强的“土石之魔女”美狄茵死了！你们圣光会拿什么保护我们！」

「我们再也不能坐以待毙！」

「公司那群畜生居然敢当街杀人！我们必须复仇！」

恩度布萨尔始终保持平静，尝试劝说着台下的诸位魔女，

「我们不能以暴制暴。现在王室已承诺出面协调，我们会与公司高层展开对话——」

「对话？！」

一个魔女尖叫着站起，怒火掀起她掌中的火球。

轰然一声巨响，火球划破空气直奔讲台，恩度布萨尔立刻扬起手臂，透明的魔力盾挡下了攻击，火球撞击在了半透明的护盾上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团扩散开的涟漪。可攻击并未停止，似是得到感召，更多魔女纷纷动手。

各色的光球在魔法护盾上炸裂开来，恩度布萨尔咬紧了牙关，却也只见一条条裂缝顺着护盾蔓延开来。

我怒不可遏，踏上讲台，将匕首刺入地面，法阵瞬间展开，金光蔓延，众人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被定格在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张张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吃惊的面庞，

死寂。

年长魔女颤抖着站起，看清了我的容貌，失声惊呼——

「勇者梅赫尔！是她！她还活着！」

震惊的回响席卷全场，所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冷冷环视众人，冷冷地说道：

「够了！」

随着魔力释放，金光从我体内扩散，将众魔女的魔力光环一一吞没。哪怕是最强的施法者，此刻也如蝼蚁般渺小。霎时间，扩散的光球突破了整个教堂，将附近的一片街区都笼罩在其中。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魔女世界中，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只要我心念一动，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瞬间殒命。绝对的实力差距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生恐惧。

「现在都冷静了吧。」

我解开压制，响指一弹，她们得以恢复动作，跌坐在椅上，面色苍白如纸。自此再无一人敢于在我的面前造次。全部整齐的坐在了椅子上，听着我的训话。

「我不反对你们争论……但不要再动武。」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句颤抖的呐喊：

「你是勇者！你为何这几年都不出现？你知道这些年我们这群曾为了王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魔女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吗！王国这般背信弃义的时候，你又在哪？」

我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走下讲台。身后骂声、质问声此起彼伏，却终究无法撼动我一步。

恩度布萨尔回到讲台，声音温柔坚定，

「圣光会不会坐视魔女被伤害。我们将用正当方式为她们争取公平……，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哪一方，一定要遵守规则，否则只会陷入没有下限的道德滑坡。」

「规则？你还天真地相信规则？金蔷薇王室和公司早就是以一伙的了，你想用规则打赢规则的制定者们吗？」

就在这时，刚刚那个站起身扔出火球的少女再次起立，高举握拳的手臂喊道：

「全王国的魔女们，联合起来！把这个不给我们留活路的王国推翻！」

「杀！杀！杀！」

呼声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教堂。局面再一次失控，随着第一位魔女走出教堂，魔女们一涌而出，很快，偌大的教堂空了大半。剩下的一群人也胆怯的缩在椅子上，一时不知所措，不由得流出了泪水。

恩度布萨尔疲惫地擦去额角冷汗，我走近她想要安抚，她却忽然伸出手将我拉了过去。

「他们中混进了公司间谍，一直在煽动情绪。」

她将我抱入怀中，语气压低。

「我早已察觉……你为什么不把她拿下？」

「现在她们已经控制了群众的话语权，我若这是动手，只会加深其他人的怀疑，那样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那我该怎么办？」

她点头，

「悄悄盯住那个领头的，找到证据。顺便帮他们兜个底，别让这些人真的去干傻事。金蔷薇在察觉到了魔女们都在往阿斯特茅斯聚集后……最近似乎派出了军队来支援公司……」

我思忖片刻，随即答应，

「还有件事，我打算带朋友来教堂，用神像传送……」

「可以，但是现在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去追他们。若他们与公司爆发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的权衡利弊后，我自然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不再迟疑，借助神像跳上天窗，披着夜色追踪而去。

———

在阿斯特茅斯港的公司分部门前，魔女的游行队伍已聚集如潮水。口号此起彼伏，愤怒几乎掀翻夜色。

然而下一刻，金属的咔哒声响起。

公司大门打开，一个身披红袍的银甲骑士缓步走出。一双紫色的双瞳怒目圆瞪，淡蓝色马尾随风扬起。

「我乃阿普莎•温切斯特，金蔷薇王国二王女。曾任红衣骑士团军团长。现奉命镇压叛乱。」

她的声音如雷霆劈地，杀气腾腾，令魔女们不由自主地后退。

而我，隐藏在房顶阴影中，心中一沉。眼前少女的声音让我回想起了五年前魔王战争中那个势不可挡的红衣骑士团。浴血的少女孤身一人站在魔物的尸山血海上恣意地战斗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金蔷薇王室的最强战力，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随着少女将一把大剑插在地上，难掩的杀意顿时溢散了出来，魔女们极目远眺，也看到了背后的数十门玄铁大炮，与无数手握魔导枪的士兵。

——这场风暴，恐怕远未结束。